「按照木性本身而言,與杉木相比,桐木的木纖維更加松透,但老桐木罕見,尤其在南方,而新桐木又不夠穩定,壓河泥和烘烤都是些速成的方法,但不能解決根本的問題;因此老杉木通常是最可行的替補。」
——斫琴師 易力
在嶺南,自宋室南遷,古琴開始興盛。但正如唐代詩人劉長卿的絕句「泠泠七弦上,靜聽松風寒。古調雖自愛,今人多不彈。」,到了近現代,嶺南的古琴已經不復當年,連同斫琴師這個行業也沒落了。2013年,斫琴被列入廣州市第四批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易力在廣州學斫琴是在此之前,與古琴結緣則要說到上世紀了。
創作瓶頸期意外與古琴結緣
「最初接觸到古琴是在1998年,那時我在北京的一家設計公司做創意總監,工作之餘就在自己的院子裡搞創作,院子離香山很近,挺荒卻挺大,經常會有一些藝術家、詩人、攝影師和歌手朋友來這裡玩。說到第一次接觸古琴,我要非常感謝朋友王煒,是他把古琴帶進我的生活,並陪我一起度過學琴最初那段艱苦而美好的時期。1998年冬天,當時我創作狀態比較低靡,開始對國內的當代藝術進行反思,找不到出路,創作停滯。」
斫琴師易力是一個海歸,研究藝術,說起他與古琴結緣時,記憶把鏡頭拉到上個世紀,「那年冬天,我記得是在一個灰濛濛的下午,我一個人坐在最大的那個房間的煤爐邊看書。這時候王煒推門進來了,起初我沒留意他背後背的東西,我們一見面總是聊得很開心。不知不覺吃完了晚飯,晚間我們在煤爐上烤著饅頭邊聊邊吃著玩,聊起一個朋友剛出版的一本《竹林七賢》。這時候,他起身解開琴囊拿出他的琴說他最近正在學琴。」
「我很詫異,但是第一眼就喜歡上這琴的造型了,覺得那麼脫俗,透著一股古拙的靈氣。他隨意地撥弄了幾聲,那聲音至今讓我記憶猶深,有一種直入心扉的穿透力。儘管他那時處於初學《秋風詞》的階段,但對於第一次接觸古琴的我來說,已經足夠,足夠有說服力了。」易力回憶道,「王煒很樂意地把我介紹給他的古琴老師劉楓,於是我們一起每周去劉楓在香山的茅屋學琴,課後意猶未盡之時,我倆在松林里繼續練習好一會兒才捨得離去。這之後我知道他還有一位老師,就是當今的古琴泰斗級的李祥霆先生;之後我也跟隨李祥霆先生學琴,並且有很長一段時間到處遊學……」
斫琴源於對當代藝術的思考
決定自己製作古琴,是在2009年,也就是在易力留學後回到廣州的事兒了。「當時我的琴有些破損想找人修補一下,因此通過琴友馬常勝認識了教我斫琴的師父,非物質文化嶺南古琴斫制傳承人——陳一民先生。琴友帶我去了陳先生位於仲愷路的斫琴工作室。在那裡我看到他工作室里有些剖開的琴腹坑凹曲折,覺得這結構里必然大有學問,要想真正學好古琴勢必要了解古琴的製作,於是我嘗試著問他可否收我為徒。琴友也幫著介紹說我是學藝術出身,擅長雕塑,師父這才試探性地答應我:如果能吃得了苦,那就跟我學吧。於是我就正式成了陳先生『梓元琴坊』的入室徒弟。」
易力回憶完這一段後,很認真地思忖了一會兒說,他對古琴以及對古琴斫制的研究始發興趣可能和別人大不相同,「除了被古琴音色的氣質吸引之外,更主要的一個原因是源自於我對自己專業的思考。剛才我說過,在我創作很低靡的那個時期開始學習古琴,因為那時候我已經知道當代藝術的產生是由於現代藝術把形式走到了盡頭倒逼所致,形式的末路必然是新思想或者說新觀念的開端,這個開端在西方已經指向了東方。我指的是日本鈴木大拙禪師對兩位改變了西方藝術史發展軌跡的藝術家(馬塞爾·杜尚和約翰·凱奇)的影響;國內大部分藝術家卻還在盲目地沿著西方藝術史挖掘創作可能的方向。這個時候我的關注開始轉向中國的傳統文化,特別是東晉以前的文化,覺得那裡肯定有我所尋找的寶藏,而這寶藏絕不是諸如印章、四大發明等形式符號,要深入進去就必須找到大門,剛巧在這個時節點上,這扇具有3000年歷史的『大門』——位居中國傳統文化中四藝之首的古琴——被我撞開了。」
選擇琴材要有多元素的考量
易力告訴記者,嚴謹地說,適合製作古琴的木材其實只有一種,即具備較為穩定的「輕」、「松」、「脆」、「滑」木性,且尺度相當的木材;更專業的說法應該是面板和底板琴材組合具備能夠相和相乘,最大限度地利於形成槽腹的整個琴體發音、產生內循環音韻的,才是好的木材。儘管現在流行的說法是「桐木為上品,杉木次之」,但這不一定。
「專業的斫琴師在選擇琴材方面會有很多元素的考量。按照木性本身而言,與杉木相比桐木的木纖維更加松透,但老桐木罕見,尤其在南方,而新桐木又不夠穩定,壓河泥和烘烤都是些速成的方法,但不能解決根本的問題。因此老杉木通常是最可行的替補,因為幾百年的杉木結構的建築和家具至今還是可以有幸得見的。」
接著,易力講起他尋找老杉木的軼事,「我的老家是安徽蕪湖市,那是一座很古老的城市,先秦時期叫作鳩江。徽商萌生於東晉,成長於唐宋,盛於明,徽商富甲天下也是世人皆知的歷史,所以當地的傳統文化保留得相對多一點。有一次回家鄉見老同學,聽說有些古蹟正在修繕,拆下來的全是宋、明時期的木料。我興奮地到現場考察,確實如此,一些完全腐朽了,還有一些半朽的木料堆放在一起丟在牆角。從碳化程度和工藝上看確實都屬於宋、明時期的木料。由於當時行程安排較緊,只能委託朋友關注此事。此後一直都惦記著這件事,多次電話催促,無奈至今都沒實現這一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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