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8 August 2017

學古琴,要有思考的能力 2016/09/28 來源:茶道網

學古琴,總認為多練習技法即可,其實未必。古琴技法雖然需要勤練,但更需要多思。古琴學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思比練更為重要。練得其曲,思得其神。曲者,彈奏技能也;神者,神韻也。得其曲易,得其神難。曲貴入神。學古琴追求的就是神韻。如果一味的埋頭練琴,技法雖然嫻熟,運指固然流暢,但未必能得其神韻。練琴神為上,練氣次之,練曲再次之。琴的神韻不可輕視。而練神的重要一環是多思。想得熟,思得深,漸可入神。琴之好醜,在心與手。若忽視思,只重苦練,到最後只算得上一個彈琴的熟練操作工、一個琴匠而己,難有佳曲。神,是彈琴成功的靈魂,琴曲的生命。
琴家與琴匠最根本的區別就是琴家有思想、有個性、有風格。嚴格的說,真正的琴家,必定是一位藝術思想家。思維膚淺、見識短少、只懂技巧、賣弄小機關的人,只能成為琴匠。
廣陵琴家胡蘭曾經回憶,四十年代末,有一外地琴人到他家來拜訪她的父親胡茲甫先生。他學琴好多,會曲很多,但下指虛浮,無一曲能成理。當他聽完胡先生彈奏的《平沙落雁》後,便自形慚穢,心灰意冷,打算放棄原先所學而改學廣陵派。胡先生說:「廣陵派也未必容易學好,凡學琴之人練到一定程度需丟開手,用眼晴看看,用耳朵聽聽,再丟開眼耳,用心去想,這樣才算善於學習。你雖會曲甚多,但從沒有用眼看、用耳聽,也沒有用心去想,只是在用手練琴,怎麼能夠得到琴曲的神韻呢?我看,你先在指法上下工夫,多琢磨抹、挑、勾、剔、托、劈的觸弦力度。例如,用右手撥弦,力要重但不能粗暴,下指輕巧又不能虛浮,快捷時不急促,舒緩時又不能鬆弛。左手按弦,用吟用猱時,要圓融而無滯濁,用綽用注,定音後要有引伸。又要做到迂迴曲折,似疏而實密,抑揚起伏,欲斷而復聯。這些都是取音的精粹,需要用心去體會意蘊的深微。彈奏琴曲時還要能表現弦外之意,觸發自已豐富的聯想,彈奏《高山》時要映現山嶽,使人感到巍巍高山若隱若現;彈奏《流水》時,要使人感到水勢汪洋,激浪奔騰如在面前。待練就過硬的基本功後,須將琴曲練熟,再多理解琴曲的結構、內容、意境等。總之,彈琴要神態安祥,氣息平靜,心神要忘我地投入,內心感應太和,手彈琴曲,心和手自成一體,這只能靠自己去體會,用言語很難說出其中一二的。
這叫『不傳之法』,如果不用性情的中正平和,去和琴曲的神韻相通,只是把彈琴當作一種技藝,那就喪失琴曲的意趣了。大凡一位成功的琴家關鍵在於對傳統藝術的開掘,不隨時俗流轉,精究技法,潛神苦思琴之理法,在經歷求工求法後,又貴不為法度所拘,方能夠融法度於自得,發情於指端,至此,情與意方能得到本質的體現。」這人聽了這番話之後恍然大悟地說:"我過去從來沒有聽過這麼好的教導,白白浪費了許多時間。"胡先生說:"剛才我講的這番話,其實琴書中早有記載,是古代琴家的心得。我不過善於學習,善於運用,借古人的話告訴你這個道理。"於是那人回去反覆思索,彈彈想想,練練思思,半年之後,當他再來揚州,彈琴比先前大有長進了。因此,彈琴應常反思自已的得失利鈍,省悟到如胸無點墨,必得如浮萍飄泊,朝秦暮楚。學琴應溯流而上,沿波探源,放眼指與弦的律動,滋潤琴曲的情趣,苦思琴曲的氣韻,追求琴曲的氣象,待練到人琴合一時,自有一般醇味,沁人心脾的。
《韓詩外傳》中說:孔子向師襄子學習彈琴,學了一段時期後,己初步掌握了一首琴曲的演奏技能,沒有進而學習其它琴曲。師襄子勸他可以再學新的琴曲。
孔子說:「我剛掌握了這首琴曲的曲調,還沒能理解琴曲的結構。」
過了一段時間,師襄子又說:「先生可以學彈別的琴曲了。」
孔子說:「我己了解這首琴曲的結構了,但還沒能領會它的意蘊。」
孔子說:「我己領會這首琴曲的意蘊了。但還沒能了解琴曲作者的為人。」
又過了一段時間,師襄子又說:「先生可以學彈別的琴曲了。」
孔子說:「我己經了解了作者的為人,但還沒把握作者的形貌。」
又過了一段時間,孔子對師襄子說:「通過樂曲,我仿佛遠遠望見作曲的人,他心胸寬廣,思慮深遠,他皮膚黝黑,身材頎長,稱王天下,使天下諸侯前來朝拜,這個人只能是文王罷。」
師襄子離開坐席再拜說:「說得好,我也把它看作是文王所作的琴曲。」
所以說,孔子憑藉文王所作的樂曲了解了文王的為人。
《韓詩外傳》「孔子學琴於師襄子」的故事,描述了孔子對於音樂的重視,一方面是來自他對古代樂教的傳承,另一方面是來自他對於樂的藝術精神的新發現。學琴善於思考,表達了彈琴的幾個境界,即曲、數、意、人、類。每一層次都是遞進的,孔子認識到「曲」與「數」,是技術上的問題;「意」是形成一個琴樂精神;「人」是呈現某一精神的人格主體。孔子對音樂的學習,是由技術入手,再深入於技術後面的精神,進而把握到此精神具有者的具體人格,從中可以看出一個偉大思想家的藝術活動過程。對琴樂後面人格的把握,是孔子自己人格向琴樂中的沉浸、融洽。這需要人在不斷的思考和修養中,提高琴藝,最終可以通過琴音達到對古聖先賢風貌的認識。
歷史上偉大的藝術家都能沉得住氣,耐得住寂寞,執著地追求自已的藝術個性。甘於淡泊,不急於好名,能沉下去將基礎打得紮實一些,則他日自不可限量,自然會大器晚成的。學習任何一門學問,最好的境界是什麼?孔子說:"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論語﹒雍也》)這是三個不同的層次,學習古琴做到"知之者",對具有一定天賦的人來說倒不難。拜個好老師,練就過硬的基本功,獲得個大獎賽金銀獎,只能是個"知之者",是最低的層次。
更高的是「好之者」,即對古琴有一種真正的愛好,潛心學習,孜孜以求,在每首琴曲中不斷灌注自已的感悟、熱情,不斷探求追問,最後把琴曲激活。
最高境界叫「樂之者」,即樂在其中,在彈奏時對琴曲的理解、升華、超越中得到莫大享受。這個過程時時刻刻都是快樂於心的,這種樂不是得到一場演出費,一陣掌聲,而是自已生命情感傾注的那種大快樂。「樂之者」這種境界,就是通過演奏者在終極超越的過程中,不僅古琴藝術成全了自己,也由於自己的心智成全了古琴藝術,在這種相互成全中,獲得莫大的享受與歡樂,這是個大境界。
管子也說:「思之思之,又重思之,思之不得,鬼神將告之。」所謂的鬼神當然沒有,只不過說人之靈性罷了。意思是說,多思了心靈自會明朗,神韻也自會產生。伯牙是戰國時一位優秀的古琴演奏家,他跟隨成連先生學琴,不僅練就了精湛的演奏技藝,而且受到了「移情法」的薰陶。唐劉《樂府題解》載:「成連善鼓琴,伯牙從之學,三年而成,然猶未能精妙也。成連曰:『吾師方子春在海中,能移人情。』乃偕至蓬萊山,曰:『吾將迎吾師。』刺船而去,旬日不返。伯牙但聞海水汨沒崩嘶之聲。山林寂,群鳥悲號,愴然嘆曰:『先生將移我情,乃援琴而歌之。』曲終,成連刺船還。伯牙遂為天下妙手。此曲即名《水仙操》。」
這段文字相傳出於東漢蔡邕《琴操》的佚文中,相去伯牙的生活時代尚還不遠,可以認為是比較真實可信的記錄。成連先生的「移情法」不是建立在生活之外玄妙的觀念基礎上的,而是建立在特定的生活環境基礎上的;他不是用抽象的理性思維去改變伯牙的思想感情,而是藉助生活環境的改變,引起伯牙思想感情的改變而深化。伯牙到了蓬萊的海邊、山上,遼闊的海面,寧靜的山林,黎明、黃昏、日落、月出的景色不斷變化,使伯牙進入一個全新的廣闊而豐富的世界,必然獲得許多新的感受。這則故事說明遠在二千多年前的戰國時期,琴家們己明確提出了古琴藝術不光是用技法演奏技術,還必須建立在生活體驗的基礎上的「移情法」理論。
琴曲被古人稱為「心聲」,熔鑄著演奏者的人世閱歷、審美觀念、人格追求。演奏者藉助琴曲或泣或訴、或歌或吟、或端坐或偃仰,通過移情使琴曲魅力撞擊人心,使聽者產生強烈的共感意識。如果彈奏一首琴曲,心如枯井,或似吹不皺的春水,作品就顯得死氣沉沉,枯燥乏味,如同嚼蠟。彈奏和欣賞的愉悅也就蕩然無存。
換言之,如伯牙只陶醉於自己嫻熟的技法,無所思無所想,便無法領會成連彈琴「曲為心聲、心手合一」的深邃意境,而變得狂妄自大。即使成連帶他來到蓬萊,對眼前的一切熟視無睹,一味等待方子春,不去體會大自然天籟之音,便不會將天籟之音化為人籟之音。
古人曰,「神存於心」。學琴貴心領神會,故需多思。思則得神,在彈琴前要凝神靜思,有所預想,「預想」是得神的關鍵。沒有「預想」,所彈之琴,非浮即滑。「想」在彈前,心清指暢,所彈之曲,必然生趣。
編輯:麻花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