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唐文所載「琴訣」是唐代古琴藝術專文唯一傳留至今者,是唐代極為重要的職業琴家薛易簡的藝術心得。雖然宋人朱長文在其「琴史」中謂「琴訣」缺乏文彩,但卻承認其立意堪取:「辭雖近俚,義有可采」。薛易簡得為 「待詔」,是琴家可得的最高職位,乃是其藝術水準及影響所至。朱長文「琴史」載薛易簡為翰林待詔在天寶間(公元七四二—七五六),而「全唐文」載薛易簡為待詔在僖宗時(公元八七四—八八八)。相去頗遠。不知「全唐文」所據何本,但顯然未采「琴史」。然引文相同,可知此「琴訣」為古人所重而並非只存一種傳本。宋「通志」、「通考」俱見著錄,尤可憑信,亦知「琴訣」以琴學專著而為其收錄。
薛易簡自九歲學琴,開始甚早。是成為一個職業琴家的良好開端。十二歲已能三十曲,顯示他藝術才能之高及進取之力。十八歲又加大曲十八首,更見其藝術成熟之早。其後更週遊四方,苦心追求,竟可掌握三百四十曲之多。終至能以琴待詔翰林。薛易簡併非文人,所以其「琴訣」文辭近俚。但這恰恰可以證明其古琴藝術之職業性、藝術性的一面,而並不只是文人的個人修養或興之所至。
薛易簡自九歲學琴,開始甚早。是成為一個職業琴家的良好開端。十二歲已能三十曲,顯示他藝術才能之高及進取之力。十八歲又加大曲十八首,更見其藝術成熟之早。其後更週遊四方,苦心追求,竟可掌握三百四十曲之多。終至能以琴待詔翰林。薛易簡併非文人,所以其「琴訣」文辭近俚。但這恰恰可以證明其古琴藝術之職業性、藝術性的一面,而並不只是文人的個人修養或興之所至。
「琴訣」提出的古琴可達到的七項藝術境界是:「可以觀風教、可以攝心魂、可以辨喜怒,可以靜神慮,可以壯膽勇,可以絕塵俗、可以格鬼神。」並指出「此琴之善者也」。我們可以稱之為「七善」。這「七善」全面而深刻的概括了唐代古琴藝術要求。也可相信其時之古琴藝術已經達到了這一水準。「可以觀風教」是說古琴藝術可以或已能或應該反映社會思想意識。「可以辨喜怒」是說古琴藝術能夠也應該表達人的鮮明而生動的思想感情,可以也應該表現出琴曲中所俱有的內容。「可以攝心魂」則是說古琴藝術可以深深感動演奏者和聽琴者。此項講到了古琴藝術作為社會文化,其表達和接受兩個方面的充份體現。觀風教是社會的反映,辨喜怒是人心的反映。喜、怒是人們最基本的兩大情感範圍。以琴表達,與白居易的琴尚淡而無味以懷太古之美學觀,是截然不同的。
「可以悅情思」是講到了琴的娛樂作用。作為藝術沒有任何一種不具有娛樂作用,沒有那一種不允許有娛樂性。琴亦不能例外。琴曲有喜怒,喜者聽之,自然有快樂感可以悅心神。怒曲聽之,當然不會因生震怒,只是由曲中之怒而生激昂不平之感,和曲中的剛毅正直之氣共鳴,是一種精神寄託與享受。聽後的讚賞與滿足之感而引發快慰,亦當是一種「悅情思」。

夫彈琴之甚病有七:彈琴之時目睹於他,瞻顧左右,一也。搖身動首,二也。變色慚怍,開口怒目,三也。眼色疾遽,喘息粗悍,進退無度,形神支離,四也。不解用指,音韻雜亂,五也。調弦不切,聽無真聲,六也。調弄節奏或慢或急,任己去古,七也。
概括的提出了古琴演奏的基本要求,這些要求從觀點到實際,以至於行文用語,在今天仍充滿生命力,並且富於法則性。七病中所記之前兩病,常是彈琴人為表現自己風度、技能,為引人注目而作的誇張動作,在今天亦時有所見。第三、四病是彈琴者精神緊張,以至不能控制自己,而令進退失去掌握,妨礙了演奏,使音樂零亂破碎。第五病是屬於演奏方法錯誤,指法運用疏漏,使音色粗鄙旋律失誤。第六病則是調弦未至精確便開始演奏,以至音多不准。這也是至今可見之現象。第七病則對於節奏和速度隨主觀而為的「任己」,脫離琴曲原本形象、思想和內容,其至曲解前人琴曲的內容和面目的「去古」,實在是嚴重的原則性問題。今天仍時有人彈琴只有自己趣味,而不顧琴曲之原本思想內容,將清微淡遠或激昂慷慨加在任何風格、內容琴曲之上,是犯了唐人早巳指出的病了。
趙耶利是南北朝的陳人,經隋而入唐。「琴史」寫他「能琴無雙,當世賢達莫不高之」。可知他在初唐琴壇的崇高地位。「琴史」又說他「慕道自隱」。但既然能為當世賢達所敬重。必然趟耶利亦時與眾賢達往還而以琴相交。又說他「嘗以琴誨邑宰之子」,更為此專作琴譜兩卷以賜。乃是既授琴又撰寫教材。故應是一位職業琴家。因之其「慕道自隱」只是他並非心存國是而追求濟時治世的文人。慕道則一如李白之以詩人而慕道,乃是琴家之慕道。 趙耶利自述他的藝術道路,是少年時期開始的「弱年穎悟、藝業多通」。且「琴道方乎馬蔡。」我們知道司馬相如和蔡邕之琴在於其音樂藝術。蔡邕「琴操」所錄琴曲為聖賢頌德者有之,但為藝術傳情者尤多。蔡邕「琴操」所錄之「聶政刺韓王曲」當即唐而至今的「廣陵散」、以及「別鶴操」「雉朝飛」「公無渡河」等,皆為感情深切的一類民間故事的琴曲,是音樂藝術作品。蔡邕自己所作的五弄「游春」、「緣水」、「幽居」、「坐愁」、「秋思」也是個人心情所寄託。既非濟時治世,亦非修身養性。司馬相如雖是文人而非職業琴師,但他以琴動文君之心,為後世不忘而稱道不絕,也主要在於其琴以藝術傳情而感人。故而趙耶利之琴應是職業藝術家之琴。「當世賢達」者,即其時之權貴。他們對趙耶利的敬重,必是在與其往還中體現。這往還和敬重又在於趟耶利之琴在當世無雙,更可證趙耶利職業琴家之地位。趙耶利所言之「吳聲清婉」、「蜀聲躁急」,是兩種截然不同風格,他都予以充份肯定和讚美。趙耶利的美學觀正是一位藝術風格極為寬的大音樂家的美學觀,在唐代古琴藝術範圍內,居於主要地位。趙耶利在言及古琴演奏美學中,也涉及到用指方法:「甲肉相半、取聲溫潤。」指出了最純正的音質的取得方法。可惜其琴譜兩卷不傳。陳康士於琴「名聞上國」也是一代重要琴師。他能作曲而且成集。初有師承後乃自成一家。為追求古琴經典而「遁尋正聲」。他所列奉的古風不泯之曲,「九弄」應是蔡邕五弄和嵇康四弄:「長清」、「短清」、「長側」、「短側」。並有「廣陵散」「大胡笳」「小胡笳」,可見其演奏藝術範圍之廣,程度之高:既有淡雅清奇之九弄,又有激昂慷慨之「廣陵敞」,也有哀婉深切的大小「胡笳」。在他論及演奏藝術中講到「手達者傷於流俗,聲達者患於直置」本文已在前面涉及,其外又提到「弦無按指之聲」乃是要求作到音質純凈而堅實,不可模糊和虛浮。古琴演奏者各種毛病中,以音質的粗鄙,音響的躁雄和飄浮為多見。尤其左手按弦移指,難免雜音並起。但如有嚴格的音質要求加之深厚的功力,可以令聽者達到不覺有雜音的地步。現代宗師查阜西先生彈琴左手按弦移指,即有此境。尤其在大指按一至四弦九徽以下的位置,不用指甲,全用指肉,其音深厚純美。可知陳康士所論,乃是古琴藝術之實際,是古琴大家之卓見。至於「韻有貫冰之實」,是指音質集中而清晰。用指方法不精,功力不到者,右手常是擦弦而過,或是下指過深卻又與弦相觸角度不當,運指時,對弦的壓力不足,音則不集中,不實在。也有人左手按弦於琴面而著力不足,或移指進退時減少壓力,也令音不集中、不清晰,甚至啞悶,以至斷掉。陳康士所論表現了藝術上的精細要求,並不是一般的閒情逸緻消遣者隨意撫弄而已。
甚為令人驚訝的是唐文宗時宋霽,於偶然遇到文宗皇李昂時,竟然在請得皇帝「賜以無畏」之後,「乃就榻仰臥,翹一足彈之。」幾乎是在作雜技表演。皇帝居然未加怪罪,不以為其行止褻瀆聖賢之器,反而「甚悅」,並賜以「待詔」之職。可見唐代朝野於琴之見,如此兼容並蓄。能仰臥彈琴也可見其技巧之嫻熟,又有放浪形骸之外之異。當代一位國內外最享盛譽的琵琶演奏家,年輕時和同學們相嬉戲,即曾屈身將琵琶放在背上彈一小曲。唐人宋霽之事足可相信。此事亦可見唐人藝術自由空氣之一般。

演奏美學,體現了唐代古琴藝術的高度發展。唐代古琴演奏美學發達到甚高境地,也自然有力的幫助了古琴藝術的發展。古琴由遠古產生至六朝而得到突進,於唐而全面成熟連到高峰。在傳世的唐琴和唐代的古琴演奏美學上,都向我們展示了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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