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7 August 2017

談琴論士——中國傳統「士」文化精神重塑

2016/01/21 來源:中財報   

透視士文化精神的視角:「仁內樂外」
中國傳統文化源遠流長,傳統文化在發展中形成了自身的符號體系和精神品格。其中「士」文化,是傳統文化符號體系中的代表。錢穆先生曾講到復興中國文化,首先要復興「士」的精神,要有中國的「新士」。何為「士」,孔子說「士志於道」,道是人生大道,天人合一便合在道上;孟子說「士尚志」,所謂志即是志於道,士要肩負起「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的文化理想。士除「道」的精神外,「仁」的精神也是其核心,在《論語·泰伯》中有「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和「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的表述,前者可以理解為「士」的使命,而後者則為其精神品格。幾千年來,對「士」的精神品格追求貫穿於文人雅士知、修、行中,通過內修和外行,「以道論為仁,以人論為君子」。「仁」作為儒家文化的精髓,深深影響了幾千年來士階層的精神品格,是「士」文化中「禮樂」外體的精神內在,即「人而不仁,如樂何?」,為化繁為簡、以外看內,可以從「仁」的外在「禮樂」入手,透視傳統士文化精神的特質、訴求以及演變。
遴選士文化精神的載體:「士琴合一」
中國傳統「士」文化在幾千年的發展中,朝代更迭、物是人非,從禮樂看,能夠持續傳承「士」文化的載體不多,從傳承的連續性和代表性來看,「古琴」理所當然成為記載傳統「士」文化的重要載體, 「士無故不徹(撤)琴瑟」是對兩者關係的貼切描述。《新論·琴道》中「八音廣博,琴德最優」,強調古琴在八音中的地位。《史記·樂書》中提到,「文以琴瑟,……,動四氣之和,以著萬物之理。」 其中琴瑟有調和四時變化順序、顯現萬物發展變化的作用。士文化在發展歷程中,雖然也融匯了諸子學說,但其本質仍在於立身、修為和治道。在歷史上,士一度成為琴人的中堅力量,古琴也進一步「士」化,成為士的精神寄託。
從古琴的音樂藝術看。古琴因其「清、和、淡、雅」的音樂品格寄寓了士人凌風傲骨、超凡脫俗的處世心態。古琴藝術中的琴史、琴律、記譜法、彈奏法、美學等方面已形成獨立完整的體系,被稱為「琴學」,並導致了一個特殊的士(文)人階層產生。同時,理解琴的獨特思想體系,也是每一個士人教育的一部分。琴學是中國傳統音樂的代表,也是反映中國哲學、歷史、文學的鏡子。從古琴的發展歷史看,與其他傳統器樂藝術相比較,古琴文化歷史最為悠久,是中華傳統文化的代表和活化石。從古琴的精神境界看,古琴是中國傳統文化士的代表,適應了文人雅士的高尚追求,古琴文化也是我國傳統社會音樂文化、禮制文化以及雜糅了儒家思想和道家思想的綜合體,「和雅」、「清淡」是琴樂標榜和追求的審美情趣,「味外之旨」、「韻外之致」、「弦外之音」是琴樂深遠意境的精髓所在。
探尋士文化精神的特質:「琴之五行」
古琴真正的意義不在於技巧和娛人,而在於心境和自然。「天人合一」是一個彈琴者最終的歸宿,孔子曾說能行「恭、寬、信、敏、惠」五者於天下為仁,對「仁」的探究是理解中國傳統儒家文化的一條重要線索,也是觀察傳統士文化精神品格的重要視角。而這五者同樣也可以從古琴文化中發現其特質。
琴之恭,古琴為雅器,為君子之器,可以止邪存正,其恭敬也體現在可以涵養情性、修身理性;琴之寬,古琴有謙和之風,古琴之和體現在色濃淡深淺,聲長短高下,均得宜。琴樂的領域很廣、包容性很強,適合展示文人的內心世界;琴之信,古琴重在修為,注重人琴合一,即「感人顯著,莫過於色;而感人之微妙,莫過於聲」。古琴所表達的雅、和、韻,同樣要表里如一,要做到雅而不艷、韻而不空;琴之敏,古琴之樂,是以音之高下、長短、疾徐表現內心的最高境界,此乃語言、文字所不能及。似水墨畫,有飄逸之致,如雲龍,得其神氣;琴之惠。古琴文化可集道、儒、佛於一身,中正平和,可以載大道,無論是琴曲的演繹和技法傳授都講溫厚有序,講師承之德。除上述五者外,古琴文化從儒學的「樂教」思想出發,以德安政、禮樂安邦,倡導「仁義禮智信」的行為規範。
縱覽士文化精神的訴求:「琴曲有情」
中國傳統文化將古琴視為士階層的特殊樂器,被尊為「聖王之器」,古琴曲的意境、結構也與士文化的詩文相契合。從古琴曲譜的意境看,琴曲創作與詩文創作緊密相關,反映了士文化在不同時期的精神訴求。從上古至漢魏時期,在詩文方面通常是為了寫人事而寫景,即以景寫人、寫情。同時期的古琴作品,多是以山水抒情感,以事物見人心,如古琴代表曲目《高山》《流水》,由鍾子期讚美伯牙彈琴是「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海」,但這不是單純的摹擬自然,而是借山水作比喻,抒發琴者內心情感。至六朝,有作品即專寫景、專寫大自然,而把人事拋開,把情放到次要的地位。此時的古琴作品亦有類似佳作,琴聲中暢遊四方,推崇自然。此後,詩文創作中寫景和寫人相得益彰,但在詩文中有主次之分。同時,古琴作品和琴學思想也不斷豐富,在自然之風、歷史典故之外,道家思想一度成為主流,如《廣寒游》《樵歌》等,與當時士文化的精神訴求密切關聯。近現代以來,古琴創作寫景和敘事作品都有,以追求禪境、心游天地萬籟的寫景作品居多,但同時亦有以景敘事、以景頌人的當代新作,如創作於1978年的梅園吟等。
從古琴曲譜的結構看,與中國傳統文學作品結構有相通之處,傳統文學包括:起、中、結,中即分論,有「應、和、悲、雅、艷」。從分段看,是一段一韻,每段自成一個「起」、「結」。段與段也有「起」、「結」,謂之「鏈索」。這在古琴中亦有體現,琴曲通常分引、中、結,多數曲目分小段,且有不同標題,並且在段與段間有承接。以《梅花三弄》為例,在《重修真傳琴譜》中,從第一段「溪山曉月」到第十二段「欲罷不能」,曲中一弄「聲入太霞」、二弄「聲入雲中」、三弄「寒香雪梅」,借梅花之高傲品格,訴文人志士的情懷。
重塑士文化精神的路徑:「琴之蛻變」
從古琴發展歷史來看,同樣遇到傳統文化所面臨的衝擊,如受到西方文化的衝擊,特別體現在西方音樂文化思想、審美標準對古琴的影響,使得古琴文化被排擠到邊緣文化的位置。同時,與其他傳統文化一樣,古琴文化遭受了多次社會變革的衝擊,甚至一度出現了斷層。但如今,古琴文化又煥發了新的生機,特別是在傳統文化復興的背景下,古琴的傳統文化基因和精神品格又再次得到了認可,並賦予了新的使命和內涵。這種蛻變,也為「外禮內仁」的傳統士文化精神重塑提供了借鑑。
古琴在傳承發展中,通過深入挖掘傳統曲目精神價值,煥發了新的時代意義,如古琴文化對自然觀、和諧觀的塑造,能夠引發當代人對生命和自然價值的思考,甚至是心靈的靜修,這都為古琴文化自身的發展提供了機遇。近年來,隨著傳統文化復興及人們精神需求的豐富,在堅持「雅正韻和」的基礎上,古琴從琴體、題材、技法、表現力等方面進行了一系列創新。如通過提煉古琴文化的特定元素,創作新的曲目,在保留古琴文化「中和」、「含蓄」之美的同時,融入現代氣息和元素。同時,在傳統減字譜的基礎上豐富了簡譜和五線譜的記譜方式,嘗試五聲調式與現代音樂調式的銜接,方便了音樂的傳播。更重要的是,把古琴音樂從琴者內心走向聽者互動,增強古琴文化語言的溝通,讓更多的受眾學會欣賞古琴音樂,喜歡傳統文化的內涵,實現弘揚中國傳統文化精神的目的。同樣,士文化有中國歷史發展的土壤,有中國幾千年來文化傳承的價值,特別是士的「道」、「仁」精神品格,對興國安幫的使命感,對文化價值的認同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彌補當前社會某些群體的信仰真空。重塑當代「士」精神,在「新士」的精神品格塑造中,除能行「恭、寬、信、敏、惠」五者外,還要結合時代變化有所延伸,融入當代社會發展的法治意識和當代文化發展的開放精神。
重現「士琴合一」。一方面,要重新構造「新士」的文化土壤,加強傳統與現代文化的調和,增強文化影響的有效性,解決國與國之間、地區之間文化差異帶來的衝擊。另一方面,要重塑「新士」的文化精神,注重「仁、禮」要求和人文精神,以新的文化精神品格煥發生機,推動傳統文化復興,以中國獨特的「新士」文化傲立世界文化之林。
李挺偉,1974年出生,山東蒙陰縣人,畢業於北京大學。擁有註冊會計師、註冊資產評估師和英國皇家特許測量師等資格,現供職於財政部文資辦。曾獲國家智慧財產權戰略制定重要貢獻獎、財政部五四青年獎章標兵、財政部優秀青年獎、財政部「三優」論文評比一等獎。在《經濟日報》《中國財經報》等刊物發表文章多篇。業餘時間堅持學習古琴演奏及琴學理論,求教於陳長林、趙家珍、丁承運等古琴名家,撰寫琴學系列心得,弘揚中國傳統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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