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20 November 2017

蔡德允:舞文,弄墨,琴人心

蔡德允:舞文,弄墨,琴人心

2015/06/23 來源:中華網
在儒家主導下的古典教育一向以人為中心。為了使人的品質不斷改進,精神境界逐步提升,古典教育同時擁抱似相反而實相成的兩大原則:即一方面儘量擴大知識的範圍,另一方面則力求打通知識世界的千萬門戶,取得一種「統之有宗,會之有元」的整體理解。唯有如此,人與學、知與行合一的理想才有真正實現的可能。……綜合儒、道兩家的看法,其基本觀點也許應該概括為「以通馭專」。
--余英時對張充和的藝術成就的點評
或許是巧合,2015年6月17日下午,就在蔡德允先生的兩位學生劉楚華和蘇思棣在北京國家圖書館學津堂,開始「蔡德允老師的古琴藝術」主題演講之前不久,被譽為「合肥四姐妹」之一的張充和先生在美國去世,享年102歲,隨後天空便落下了大雨。余英時曾對張充和的藝術成就做出過精彩點評。這些評價放在同樣在一百多歲高齡去世的蔡德允先生身上,似乎也是那麼妥帖。張充和的去世被世人稱作是「民國最後一位才女」的離世,而蔡德允先生則被學者榮鴻曾稱作是「中國最後一代的文人」。
以通馭專
劉楚華老師現場進行古琴演奏
除了同樣高壽,蔡德允與張充和,這兩位先生有著太多的相似之處,出生在同樣的時代里,又先後離開大陸,一個去往香港漂泊,一個到了美國。被譽為一代才女,崑曲和書法是她們身上共同具有的文化烙印。
對此,劉楚華老師似乎也有所察覺,先後對比了蔡德允先生出生前後的一批文人的生卒年份,發現他們竟然大多書畫琴棋兼備,且長壽而終,「這恐怕與他們醇厚的文化修養與興趣愛好不無關係。」
「蔡德允先生上世紀五十年代到了香港,開始了自己的漂泊生活。經常會因為支付不起高額的房租而不得不搬家,但她每到一處,便會把自己寫的一幅幅字掛在牆上,於是那裡便成了她的琴室,取名『愔愔室'」
在劉楚華看來,蔡德允先生無論到哪裡,都會把詩詞書法和古琴作為自己的精神家園,雖然從小在上海接受的是西方教會學校教育,濃厚的傳統文人的家風又讓她在具備西方文化知識的同時,不失一代中國文人的風雅。
金字塔藝術
蘇思棣老師現場進行古琴演奏
「有時候,我就覺得蔡德允老師就是為了我們這些學生才來到了香港。」回憶起當初遇到蔡德允先生的情形,劉楚華老師這樣覺得。「那時候,我正想學習古琴,但是苦於沒有遇到好的老師。後來一個偶然的機會發現,蔡德允先生就住在離我家不遠的街上,就好像她是等在那裡,讓我去找到她一樣。」
蔡德允先生在香港培養了一批包括劉楚華和蘇思棣在內的一大批中外古琴愛好者,無一例外,這些學生都必須是品行優秀,「先看人品,再談琴藝,最後是藝術修養」。
「蔡先生不僅彈奏古琴的技藝高超,而且她還擅長書法、詩詞和崑曲。她的藝術世界就好比是一個金字塔,最下面的部分是基本的傳統文人的修養,再往上面才是書法、詩詞、古琴和崑曲等藝術分類。」
蔡德允先生鼓勵她的學生將書法、詩詞等藝術形式融入到古琴彈奏的過程中去,使得彼此之間相互促進,構築起一個人的文化藝術世界。
「最初到香港時,蔡德允先生說的是上海話,學生們講的是粵語,因此那時候英語便成了師生之間交流用語。但是這些並沒有阻礙我們彼此之間的交流。當時的香港在蔡先生那裡算得上是文化沙漠,正是在這樣的文化沙漠上,她重建了自己的精神故園,構築起了主體獨立是文人藝術世界。」
海角琴心
聽眾欣賞、觀察蔡德允先生徒弟的古琴
由於五十年代便到了香港,蔡德允先生身上很好的保留了傳統的中國文人的文化氣質,可以被看做是一根連接中國傳統文人與現代文人的紐帶。2007年,蔡德允先生去世時,學者榮鴻曾將蔡德允先生比作是「中國的最後一代的文人」。
為了讓更多的人了解蔡德允先生的古琴藝術,劉楚華還專門製作了一部名為《海角琴心》的紀錄片,片頭的解說是關於伯牙與子期的故事。
「每次提到蔡德允先生,總是充滿了幸福感。雖然蔡先生去世已經八年了,但是每當回憶起她一個人飄然來到香港,等著我們這些學生去找到她,學習古琴藝術以及做人的道理,心裡便充滿了幸福……」說著,劉楚華有些哽咽,眼裡也泛起了淚花。
循序漸進
兩位老師現場調試古琴等
蘇思棣雖在年齡上長於劉楚華,但卻是劉楚華學藝上的師弟。蘇思棣對書法頗有研究,在這一點上,與蔡德允先生很是相似。談到當初到蔡先生琴室學琴的往事,蘇思棣仍舊回味良久,「那個時候,我們到先生的琴室彈琴,要麼跟老師對談,要麼跟同門對談。彈累了,大家就一起吃先生做的甜品。或者哪一天,大家不彈琴,只是練練書法,彼此交流一下心得。」在蔡德允先生看來,彈琴只不過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大部分是彈給自己聽的。
就這樣,很多學生跟著蔡德允先生一學就是幾十年。這與現在很多年輕人學習古琴的態度多有不同。「現在很多年輕人學習古琴,急於求成,一兩年就學完了很多曲子的彈奏。可是古琴與其他技藝不同,很多東西是需要慢慢體會的,不能給自己設定一個特別具體的目標。
演講當天,劉楚華和蘇思棣還向國家圖書館捐贈了一部蔡德允先生琴譜和學習心得著作《愔愔室琴譜》(四卷本)。這套著作里的琴譜全部都是採用的減字譜,與一般的五線譜不同。
源頭活水
蔡德允先生生前與學生們合影
「蔡先生不是不會五線譜,她是會根據五線譜彈奏鋼琴的。之所以她選擇減字譜,那是因為古琴有很多東西是與其他樂器不同的,減字譜能夠充分展現出一些五線譜不能展現的東西,比如詞尾重音、具體的演奏指導等。」
除了採用工尺譜、減字譜等這些中國古老的琴譜,從第一手資料里獲得啟發外,蔡德允先生還堅持讓學生們抄寫琴譜。「那個時候,複印琴譜是很昂貴的,因此最開始只能是抄寫琴譜。其實抄寫琴譜最大的好處還不是省錢,通過抄寫琴譜,可以讓學生更好地掌握整個琴譜。」
早期的先生教學一般都是抄寫琴譜的。一般最開始先生會整體演奏一下整首曲子,然後再一句句教給學生,最後才拿整首曲子給學生去抄寫。「現在的學生很少再有抄寫琴譜的了,有的學生讓老師直接把琴譜給他,甚至只是用手機拍下來就可以了。這樣是不能起到抄寫琴譜的效果的,」
「雖然後來影印費用便宜了,我還是會堅持抄寫琴譜,在抄寫過程中不斷揣摩裡面蘊含的東西。」
對彈琴心
蔡德允先生手抄的琴譜
蔡德允先生教學的一個特點就是對彈,一開始可能是師生之間的對彈,然後是同門之間的對彈或者是學生彈琴,老師在一旁聽著。「跟老師對彈,老師和學生之間可以很好進行交流,學生可以學習老師的各種演奏指法,以及用力的大小等。而同門之間的對彈可以發現對方的長處和不足。對彈要達到兩把琴合在一起,那樣才是最好的。」
蘇思棣也提到了蔡德允老師家的甜品,「在這裡,甜品就是一個可以讓大家靜下來,回味思索的過程,發現剛才學習過程中的不足,及時消化掉學到的東西。一開始的時候是蔡先生親自做甜品,後來蔡先生做不了了,就從外面買來做好的。所以說直到現在還很懷念在蔡先生琴室吃甜品的日子。」
現場問答:
蔡德允先生《愔愔室琴譜》
1、香港的古琴發展現狀是怎樣的?
劉楚華:2003年,古琴申遺成功後,香港的古琴藝術並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就是稍微多了一些彈琴的人,很多活動都是民間的,就像我們的古琴,並沒有一個建制性的東西,我們最多也就是有一個電子郵箱,與外界進行溝通。
蘇思棣:我補充一點,我們講的只是我們老師蔡德允先生的古琴藝術,並不代表香港的古琴藝術,在香港當然還有一些其他的古琴流派和社團。
2、初學者剛開始練琴的時候,該用簡譜,還是減字譜?
劉楚華:剛才我們講的就是採用減字譜,對,就是減字譜,這個回答夠明確吧。
3、現在古琴傳承中最大的問題或困難是什麼?
劉楚華:現在古琴傳承的過程中問題還是蠻多的,首先是一個大環境的改變。只有找到了一個真心喜歡的人,才能將這些東西傳給他。像我們老師將古琴技藝傳授給我們,也是因為一個偶然的機緣,我們相遇了,才有了這樣的緣分。選一個好的人去傳授,像我老師傳授的話,首先那個人必須是一個好人,然後才是琴藝,最後是藝術。我想這也是所有傳統文化所遵循的。現在最大的困難是市場環境給我們的干預。古琴應該算是一個比較單純的藝術形式,不像崑曲需要一個團隊來進行。困難就是一個是世道,一個是人心。關鍵就在於教育,讓更多的人知道古琴是什麼。
4、現在古琴的絲弦質量有了很大的提高嗎?為什麼聽著音高有所改變了?
蘇思棣:絲弦與我們剛開始學琴的時候,質量肯定是提高了很多。剛開始,我太太學琴的時候,弦都是烏黑的,很磨手,她的手指頭都磨破了。現在則很難再找到那種粗糙的絲弦了。此外,現場演奏要受很多情況的影響,比如地面的地板材質、是否鋪地毯、琴案等。再就是與一個人當時的心境有關,如果心情愉快,可能彈奏的就快一點,如果心情不是很好,可能效果就會顯得比較漫長,恨不得立馬結束。
劉楚華:這還與演奏現場的狀況和音響設備的調試有關,很多主辦方可能不夠重視。當然現場演奏肯定與錄音是不同的,現場狀況有很大不同。
5、作為一個初學者,應該做哪些準備?
劉楚華:我覺得要彈琴最最重要的就是要先聽琴,不要一開始就要當伯牙,要先學子期。有時候,子期要比伯牙還要重要。實際上,也並不是每個人都適合學琴。想學琴的人,不要強求。學琴的時候,一定要找一個好的老師,這樣才能及時糾正一些錯誤。當然聽音樂也不必非得局限在古琴,可以多傾聽其他種類的音樂。說起來比較容易,其實要想學好古琴,其實是一件很複雜的事情,需要全面提高一個人的文化修養。
蔡德允簡介:
蔡德允先生生前照片
8歲入學,就讀湖州旅滬公學小學部。17歲在上海女子師範學堂畢業,其後在中西女塾執教。1924年進女子高等專修學校深造,22歲畢業,開始從事教學工作。1928年到香港。1941年拜泛川派琴家沈草農學習古琴。其琴風儒雅清麗,婉約瀟洒,不務光華。日軍陷港後,由港返滬。1950年回香港。1964年應香港新亞書院新亞國樂會聘為古琴組導師。
在40餘年裡,蔡德允以弘揚中國傳統道德價值、堅持中國傳統文化為己任,積極推廣古琴,培育新一代琴人。她教育學生抵擋非藝術的干擾,力求保持藝術的純粹性。她的學生中,彈琴出色的有劉楚華、蘇思棣,會作曲的有謝俊仁,專注研究絲弦的有黃樹志;在中國音樂研究上有成就的有張世彬,還有古琴收藏家沈興順等,還有潘重規、黃繼持、胡菊人、屈志仁與榮鴻曾等學者,甚至有外籍人士。蔡德允著有《愔愔室琴譜》,收琴曲三十五首,並記錄了她六十年的習琴心得。另外,她還有《蔡德允古琴藝術》演奏專輯流行於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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