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21 November 2017

(古今琴人像贊)鑒琴第一鄭珉中


2014/05/30 來源:新浪博客




詩云:

四十年來不彈琴

個中甘苦
倩誰聞

縱把名琴全過眼

絕響云何報師恩


琴緣 琴音 琴德——記故宮博物院文物鑑定專家鄭珉中先生

轉自第十期《鑒寶》雜誌

2003年,中國古琴樂曲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人類口頭和非物資文化遺產」後,社會上學習古琴的熱情大幅升溫,但深諳古琴真昧的名家卻如鳳毛麟角,故宮博物院文物鑑定專家鄭珉中先生即為此道高士。小時候,家中懸一幅《紅梅圖》,所畫之梅繁中有簡、簡中有繁、繁而不亂、簡而有理。當時只知此畫是鄭珉中先生送給父親的,以為他是一位著名畫家,後來父親告訴我,「鄭先生不僅撫琴、修琴,對古琴鑑賞的造詣極深,又工書善畫,可是故宮博物院一位博學多藝的專家呢!」

鄭珉中先生原籍福建閩侯,寄籍四川華陽,1923年生於北京舊知識分子家庭。求學之時醉心於書畫古琴,幼年臨習漢魏碑帖。1937至1939年,先後師從北京林彥博、丹陽汪藹士學繪畫,從王杏東、李浴星學古琴。1940年,拜著名古琴家管平湖為師,就學四年,得管氏彈琴、鑒琴、修琴的琴學心得。1947年秋拜溥雪齋為師學習繪畫。1946年秋,入北京故宮博物院工作,長期從事文物陳列與研究,曾任陳列組、歷代藝術組、法書銘刻組、繪畫組、銅器組、金石組、工藝組組長。1953年、1961年他將家藏的瓷器57件、印章20件,捐獻給故宮博物院。1982年後,重點從事古琴、古硯的研究,在古琴、書法、繪畫領域發表有專題學術論文三十餘篇,參加過國內外學術研討會。鄭珉中先生現任國家文物鑑定委員會委員、故宮博物院研究館員、故宮博物院學術委員會委員,中國博物館協會會員、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曾任北京古琴研究會副會長,享受政府特殊津貼。

琴緣

鄭珉中先生曾跟隨三位老師學琴,第一位是山東諸城派的王杏東,第二位是九嶷派的李浴星,那是在1940年,正值淪陷時期,北京古琴會已停止活動,許多琴家去了南方。於是,北京琴友們周日常到管平湖家聚會。李浴星就把鄭先生介紹過來,管先生當時就教他彈琴,將散場時對鄭先生說:「你要學,我可以教你。但有個條件,從現在起,三個月之內不要彈琴,把原來的全忘掉。這三個月中,每周到這兒來兩次看我彈琴,聽我教琴,聽滿三個月,我給你上課。」

三個月後,鄭珉中跟管先生學了《靜觀吟》、《良宵引》、《平沙落雁》。管先生教學有個特點,就是學生彈一支曲子,一直要彈到跟老師的程度差不多了,才另教新曲。管先生非常耐心,手把手地教彈、示範,鄭先生這樣跟管先生學了四年。管先生對他也給予厚望,希望他能把自己的琴藝繼承下來。鄭先生對筆者說:「有琴友覺得我彈的琴和管平湖先生一樣,這都得益於管先生的造就,因為他教的時候,彈得不像,管先生就不教新曲子,所以直到現在,我彈的《良宵引》和《平沙落雁》兩首曲,還與管先生彈得很像呢!」

1946年鄭先生父親去世,同年10月1日,他進入故宮負責建築,由於生活變故,他家的房子也賣了,鄭先生搬進了故宮東連房宿舍(故宮外景山前街)。下班後,同事們都在打牌,他就每天晚飯後,把學琴以來老師教的曲子從頭到尾溫習一遍,每曲彈三遍,一直堅持到1953年。1947年,管平湖先生與張伯駒、王世襄、溥雪齋、楊葆元和鄭珉中等人,創辦了「北平琴學社」(1954年改稱「北京古琴研究會」)。建國後,南方今虞琴社的查阜西先生組織了北京古琴會,鄭先生也是會員。那時,他每天熱衷於練琴,學過的古曲都撫得很嫻熟,並常常參加各地的演出活動。在中國傳統文人眼中,古琴有君子之德,「眾器之中,琴德最優」,與「君子比德於玉」的觀念一致。王世襄先生的夫人袁荃猷與王迪、鄭珉中,皆為古琴大師管平湖的同門弟子。如今,管先生的學生多已仙逝,僅有鄭先生一人了。

鑒琴

鄭珉中先生和藹謙遜,拜訪他時一直在說,自己只是一名普通的文物工作者,沒什麼可談的。先生號「南郭琴叟」,自言不過是琴界中充數一老叟耳!為了全心投入文物研究工作,他曾在相當長的時期內,擱置了古琴演奏。建國後,他被調到文獻館,1951年陳列部成立,鄭先生就被從文獻館調到了陳列部。當時歷代館陳列里有唐琴兩張、宋琴兩張、元琴一張,都是鄭先生布展的。唐琴「大聖遺音」,是當年清室善後委員會檢查時,發現在牆旮旯兒戳著,屋裡漏雨,雨水把琴浸得像個泥殼,岳山也掉了一半,當時定為破琴一張。建國後,王世襄先生在南庫發現了它。只在上面擦了一把,就露出漆來了。仔細一看,就是唐琴「大聖遺音」,鄭先生就請管平湖先生把這張名琴修好了。包括「大聖遺音」在內,故宮還有唐琴四張,其餘各時代古琴四十多張。與琴有關的文物有珍貴的琴譜,明清家具中的琴桌,宋錦的琴套,工藝品的琴模型,另有各式觀賞琴銅琴、鐵琴、石琴等。

在陳列部時,他曾跟隨王世襄、朱家溍二位先生從事文物陳列工作,1952年後負責文物陳列,以及陶瓷館、繪畫館、歷代藝術館的現場布展及其他陳列工作。1953年中央文化部組織了全國音樂周,鄭先生與同道琴友們在各地巡演了兩個星期後,回到故宮陳列部上班。這時陳列部主任唐蘭先生對他說:「這個琴不放棄不行啊。我們陳列部白天乾的都是體力活,只有晚上才有時間學習業務!」鄭先生覺得唐先生的話在理,就放棄了晚上彈琴,潛心鑽研業務了。從1953年起就不再彈琴,也不去琴社學琴了。文革之後,老一代琴家多已離世,音協組織古琴活動時找到鄭先生,當時他彈過的許多曲子也忘了,於是加緊練習,又找回了《平沙落雁》、《良宵引》、《歸去來辭》等幾個曲子。

聽到鄭先生說,40年悠悠歲月中,未曾演奏古琴,我不禁感嘆:「那多可惜呀!」他笑道:「不可惜呀!2003年,中國的古琴樂曲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人類口頭和非物資文化遺產』,古琴樂曲要想繼續流傳下去,不但要有人演奏,也得有人研究。我搞古代琴的鑑定,研究它們的特點和製作方法,有助於當代斫琴師做出更多好琴,當代的好琴多了,琴家們就能彈奏出韻味地道的古曲,這種古代音樂不就傳承下來了嘛?雖說我不再參加演奏,但古琴研究工作也是很有意義的。」

20世紀50年代中期,他曾到中央美術學院美術史系旁聽王遜先生 「中國美術史」課程,此時在唐蘭先生領導下完成了「歷代藝術綜合陳列」,建成了「歷代藝術館」,並每年改陳一次。為了改陳工作的順利開展,鄭先生又到中央美術學院旁聽金維諾先生講的「中國美術史」、閻文儒先生的「中國雕塑史」,學習後,他馬上將所學知識運用到改陳工作中來,在布展中,注意展示不同歷史時代的風格特點,促進了工作創新。這時故宮博物院收購的文物較多,他與其他專家一起鑑定這些東西,辨真偽,定去留,成為他此時日常工作的內容之一。

20世紀70年代,鄭珉中先生開始對古琴作進一步的研究。在學習和研究過程中,他對一些傳統的鑑定方法提出了質疑,找到了科學的鑑定方法。經過大量艱苦工作之後,鄭珉中先生第一次提出用標準器鑑定古琴的方法,並以私人收藏的幾張古琴和故宮博物院所藏的四張唐琴為例,寫出了文物界第一篇關於鑑定唐琴真偽的文章——《論唐琴的特點及其真偽的問題》。在該文中,鄭珉中先生明確指出唐琴具備的特點,列舉了標準器,提出唐琴製作的風格、漆質斷紋、音韻木質、腹款銘刻及其分期問題;論述了唐代雷氏琴製作的時期及作者,取材及工藝特點,音韻及傳世雷琴;並提出舊琴後加腹款、琴款同時偽作與改變形制冒充古琴的幾種作偽方法。鄭先生指出,「大聖遺音」是中唐標準器;「飛泉」、「獨幽」是晚唐標準器;「九霄環佩」是盛唐標準器,帶四字腹款者為宮琴。此文的發表,澄清了古琴鑑定上的許多疑點、難點,成為古琴鑑定者的必讀教材,同時奠定了鄭珉中先生作為古琴鑑定家的權威地位。

鄭先生經過多年鑽研,總結出一套有效的古琴鑑定方法,推翻了一些以前確認的錯誤結論。1999年7月,天津國際拍賣公司拍賣過一件流傳有緒的北宋年間古琴。這張名為「清角遺音」的古琴,原系古琴收藏家程子容先生舊藏,為程老先生生前自用,仲尼式,長129厘米,肩寬24厘米,尾寬19厘米,粟殼色漆,蛇腹,牛毛斷紋,七弦十三玉徽,硬木軫足,背面龍池內題楷書「清角遺音大唐神龍二年制」。程子容是古琴大師管平湖先生弟子,收藏多種古琴。程先生1980年曾向國家捐贈唐代「飛泉」古琴,現藏北京故宮博物院,成為中國唐代四大名琴之一。鄭珉中先生將這件「大唐神龍二年制」清角遺音琴,定為宋琴中的傳世精品,一級文物。

另一件私人藏宋代 「堯夫」琴,也是經他之手鑑定出來的。「堯夫」即邵雍,北宋哲學家,字堯夫。因隱居蘇門山,後人稱其為百源先生,卒諡康節。其才學為後世學者所崇仰。此琴雖不能肯定是邵康節先生所制,但琴上款字由他親筆所書,可知是其監製無疑。如此名賢法物,在傳世古琴中極為罕見。此琴仲尼式,通體髹黑漆,光潔如新,琴身發蛇腹斷紋,微起劍峰,通長122.5厘米,肩寬19.2厘米,尾寬13.7厘米,琴額飾橢圓形白玉一塊,小頭、直頂、垂肩,造型優美。琴面圓厚,頗有形如筒瓦之勢。琴背開長方形龍池鳳沼,龍池略微偏上,俱為棗木原裝,周邊棱色一致,腹內納音殊不明顯。鋼弦,音雄渾,響鐘磬之聲。腹款為「慶曆元年堯夫制」。琴棋書畫,琴為第一,可見古人對琴的鐘愛程度,古琴不易保存,留存至今明以上的古琴十分少見。特別是品相完好,又有名士款的古琴,更是鳳毛麟角。鄭珉中先生以八字描述此琴:曠世名琴,彌足珍貴。

由於找到了科學的鑑定方法,加之近半個世紀文物工作的經歷和高超的古琴演奏水平,鄭先生對一些古琴文物重新進行了鑑定。他對中日兩國文博界早有定論的「金銀平文」琴進行了重新鑑定,推翻了該琴原產我國,後流入日本的結論,在兩國文博界引起震動。日方此前一直認為,該琴是從我國傳至東瀛的,我國文物界也持此種觀點。但鄭先生認為,該琴是日本人仿製的中國琴,即真正的日本琴。他發表了數千字的長文,闡述自己的觀點。此文一出,先是引起了轟動,繼而得到學術界的認可。我國雖然因此「少」了一寶,但還原出了「金銀平文」琴的真面目,也是中日兩國文博界的一項收穫。

琴音與琴德

談到琴音,鄭先生說,古琴音聲深沉、渾厚、結實,有古樸、蒼茫的神韻。琴的音色,根據彈法不同,可分為三大類,即:泛音、散音、按音。這三種琴音,風格迥異,各有千秋。與中國文化的天、地、人相配。所謂泛音,即左手觸弦如蜻蜓點水,右手同時彈出之音。「泠、泠」如天籟之音,清脆高遠,若隱若現,輕盈活潑,有「浮雲柳絮無根蒂」之喻;以七徽為中心,向兩側依次對應升高,約可彈出泛音119個。泛音應用頻繁,是古琴演奏的一大特點。散音是左手不按弦,僅以右手彈出「嘣嘣」的空弦音。特點是深沉渾厚,如大地般堅實,有「勇士赴戰場」之喻;按音是左手按弦,右手同時彈出之音。特點是婉轉抒情,圓潤細膩,如人婉婉傾訴衷情,有「呢呢兒女語」之喻。琴的按音最多,加之左手指法豐富細膩,是琴最具表現力之音。

好琴之音具備眾多優點,低音渾厚,高音具金石之聲,聲音松透圓潤,沒有雜音。琴曲重在直透人心,認定好琴的標準,往往依其音韻,重其表現力,一般對其音量放在第二位。這也表現出古琴對音質要求的嚴格,審美格調的高雅。因此琴界的先師們,總結出琴的九德之說。即理想的上乘好琴,應具備九條標準:奇(指琴的材質與音色皆輕鬆脆滑)、古(指琴音淳和淡雅,有金石韻律)、透(指琴發音清亮綿遠而不咽塞)、靜(指琴音純凈,沒有雜音)、潤(指琴發聲不燥,韻長不絕,清遠幽靜)、圓(指琴聲渾然不散)、清(指琴聲如金石,如風中鈴鐸)、勻(指琴七弦俱清圓,均勻平衡,無三實四虛之病)、芳(指琴彈之愈久而聲愈出)。當然,象雷威所斫的「春雷」、「九霄環佩」那樣九德兼優之琴,乃罕見珍品。通常來說,能具備諸德的琴就算好琴了。

言及琴門諸派,鄭先生說,我從學琴時起,管平湖先生就對我說,不要在外面評論古琴門派的高下,各門各派都有自己的特色和韻味。「三人行,必有吾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要多多向別人學習。現在學琴有音樂學院了,用的教材差不多,彈出的韻味也差不多;我們那時候都是投師學琴,不同的老師對古琴的理解不同,教出來的學生就形成了所謂的門派。古琴的門派猶如各地的美味珍饈,蘇州喜甜,湖南嗜辣,四川又好麻辣,各地都有好飯館、好廚師,各有各的風味特點,那麼古琴又豈能以門派而論高下呢?」

鑑古觀今

鄭先生說,古琴鑑定的本事最早還是從管先生那裡學來的,那時北京修琴的人很少,如果古琴有了毛病多是找老師去修,所以管先生屋裡掛滿了琴,鄭先生就把它們一個個摘下來看。管先生就指著汪孟舒的唐琴告訴他,這張琴起斷紋了,斷紋起的峰太高就無法彈了,繼而為他講述唐琴的特點。學琴時,鄭先生從老師那裡學到不少修古琴、鑑定古琴的知識。那時彈琴的人都希望有個好樂器,能看到唐琴就很羨慕,他就是這樣開始學習古琴鑑定的。當時鄭先生看到太老師早期寫的書中記述,北京的唐琴有兩張,一是「九霄環佩」,二是「鶴鳴秋月』。但幾年後,又著書稱,唐琴並不罕見。所寫《藏琴錄》中言道:現在「唐琴多矣。」鄭先生髮現,太老師是根據聲音和木料判別的,將聲音好、木料古的琴都定成唐琴。不過書中提到的「至德丙申」的「大聖遺音」、「太和丁未」的「獨幽」、「貞觀二年」的「飛泉」皆鴻寶也。鄭先生經過研究,將這三張琴確定為唐琴標準器,但僅以琴音和木料對古琴進行斷代的提法,鄭先生是不認同的。他的觀點是琴音好壞不分年代,古琴的聲音有的做出來時就不好,也有的是保存不得法使聲音不好。但是音色美的琴,各時代都有。木料也靠不住,五代時就已經用舊木料做琴了。認識事物不能搞絕對化,某些古琴現在定了年代,沒準後人又找到了新資料,又有了更確鑿的證據就能推翻現在下的結論了,研究學問要有追求真理的精神。

追溯古琴鑑定學之淵源,鄭先生說,宋代好古之風興盛,有牟利之徒因而作偽欺世。隨著偽品的出現,鑑定家也產生了。最早鑑別唐琴偽品的實例,是南宋岳坷在李奉寧家鑑定一張名為「冰清」的偽琴,指出其腹款所書唐代年號有避宋帝名諱的問題,依此判定這張琴雖然斷紋很古,卻是一件偽品。鑑定古琴之學從南宋時已開始,宋元明人也留下許多記述,但直至清初,古琴家才提出「唐圓宋扁」的形制區別。民國初年,楊宗稷著《琴學叢書》,才較深入地闡述了鑑定古琴之學,並刊行於世,為發展古琴鑑定學提供了重要資料。可以說,楊宗稷是古琴鑑定學說的奠基者。

古琴鑑定學除見諸文字者外,舊時在古琴斷代上著眼於款字題跋、形制斷紋、漆色木質、聲音優劣等,且僅憑其中兩三點就作定論,這種方法易造成鑑定誤差。以李伯仁舊藏的「獨幽」琴為例,它有「太和丁未」四字腹款,池下有「玉振」印,尾托上刻李伯仁的題識,記述了它的流傳和楊宗稷的題句,明確它是晚唐文宗元年的作品。其造型為罕見的「子期式」,斷紋為蛇腹間牛毛紋,栗殼色漆,木質、聲音均古。根據這些特點,將其定為唐琴無誤,可謂一件鴻寶。再如詩夢齋舊藏「九霄環佩」琴,背有「包含」二字大印,伏羲式造型,小蛇腹斷紋,栗殼色漆,木質、聲音均古,為唐琴。但不能認為琴背上有黃庭堅、蘇軾的題句,就肯定它曾經北宋蘇、黃二人鑑賞過,因為這些是後人偽刻的。又如查阜西舊藏的雷威款「幽澗泉」琴,原為大興馮恕所藏,其子大生曾學琴於黃勉之之門,因而雷公琴幽澗泉遂為當時琴家所稱道。琴為仲尼式,較常琴略短,琴面弧度較圓,有「雷威制」三字腹款,通身發波浪紋間梅花斷,漆下有葛布地,桐材甚古,發音雄宏松潤,為阜西先生藏琴之冠。先生終日弦歌未嘗暫離,巡迴演出亦攜以相隨,見者咸稱賞此雷公琴不已。先生返京後因琴兩側腰合處開裂,懼其損壞,因付蕉葉山房張蓮舫為之修合,修畢原音俱逝,成為一張按音不入木的啞琴。數年後乃贈與溥雪齋先生,遂重新為之剖修,得見腹內項間有墨書四行腹款:「崇禎甲戌夏日,繡谷劉師桐,仿唐雷威制於琴川松弦館」22字。這張長期被視為雷公琴的「幽澗泉」至此真相大白,它原來是明末製品。可見,僅憑形式、款字、木質、斷紋、聲音和傳說鑑定傳世古琴,可能出現失誤。鄭先生髮現這些問題以後,就開始了對古琴進行深入的研究,並找到了用標準器鑑定古琴等科學方法。





《故宮古琴》 紫禁城出版社2006年出版 1680.00元

看鄭珉中細說故宮古琴

87歲的故宮博物院研究館員鄭珉中先生出過一本鼎鼎大名的巨著,《故宮古琴》,那書只有區區300頁出頭,卻要賣1680塊,結果出版才不過三四年,出版社卻已經斷了貨,現在想買都買不到了。跑到豆瓣上去查,只有一群書友在那兒一邊望書興嘆,一邊懷想著那從唐宋時期傳下來的遺音。
現在鄭珉中先生又出了一本新書,《蠡測偶錄集》,這本副標題作「古琴研究及其他」的書,主要收錄的是鄭先生多年來關於古琴研究、鑑定、修復和推 廣等各方面的文字,其中更是重點論述了包括故宮珍藏在內的幾十張唐宋名琴,想來搭配著那本收錄了700多幅圖版、據說對著書就可以仿製古代名器的《故宮古 琴》一起閱讀,應該是最妙的。可惜《故宮古琴》如今難得,我們最多只能翻出著名的古琴「老八張」,在管平湖的琴音陪伴下,隨鄭老先生去追索古琴的悠揚與幽獨。
說到古琴名家管平湖,鄭珉中上世紀40年代也曾隨之學琴,深得其真傳。不過《蠡測偶錄集》並非憶舊之作,對當年的琴事談論得也不多,饒是如此,書中也還是多處提到了管平湖先生。比如關於晚唐名琴「飛泉」的流傳,若沒有管平湖先生,這張在北京歷經滄桑的名琴,只怕不會有無損歸於故宮的一天。
「飛泉」琴出名,是因為其中牽涉到琴學名家李伯仁「受琴卻劍」的典故,說此琴出於「高陽劍俠」,當定為「鴻寶」,南通嚴曉星的《近世古琴逸話》對這典故介紹得很細緻。而這張名琴, 到民國時則突然出現在北京,由管平湖的弟子程子容以五萬元購得――其時一張普通的明朝古琴,不過幾十元而已。這張名琴,經過管平湖兩次修理,更經歷淪陷、 國民黨統治、解放、破四舊等幾個歷史時期,最後居然能完整留存下來,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蹟。讓人有點唏噓的是,程子容晚年把琴獻給國家,最後入藏故宮,可惜 「文革」之後,古琴價值極賤,當時集中處理之時,無論什麼朝代,古琴一律6元一張,因此在對程子容的獎勵額度上,有關部門不免尷尬。最後定為發獎金1000元,已經是一時之盛了。鄭珉中先生說,「飛泉」琴入藏故宮之後,李祥霆曾到故宮彈過這張琴,以為平生所彈,「未有如『飛泉』之佳妙者」。
「飛泉」的滄桑,如今自然是已經成了往事,歷代古琴6元一張賤賣的歷史,想來也不會再重複了吧。最近幾年,古琴在不經意間成了熱潮,不但各地屢有琴學社成立,書市上關於古琴的著作也層出不窮,像郭平的《古琴叢談》重在普及,成公亮的《秋籟居琴話》重在感悟,嚴曉星的《近世古琴逸話》 重在文化考據,瑞典人林西莉的《古琴》則以域外人的方式道盡了對古琴這門藝術的熱愛。相比之下,鄭珉中先生這部文集,則真正從專業角度為讀者帶來了一幅自 唐宋以來的古琴長卷,更讓讀者對古琴這中國音樂當中的「謙謙君子」有了更直觀的體悟。前一陣子,國家大劇院首次古琴大展和專場演出,結果現場爆滿,劇場中 的熱烈更映射出琴事復興的盛況。
琴壇由冷清到熱烈,自然是一件好事。不過古琴一道,其實不僅僅事關音樂,更是中國傳統文化品質的一種綜合表達。關於這一點,鄭珉中先生本人自然 是最好的例證:一方面我們在網上可以欣賞到鄭先生的演奏實況,另一方面鄭先生又是鑑定、修復古琴的專家,除此之外,鄭先生還精擅書畫,在這本「古琴研究及 其他」的「其他」部分,甚至還談論起了作為小小玩物的風箏,這倒是和鄭先生的好友王世襄先生有些相通了。如此想來,如今的琴壇的熱鬧當中,固然外行看熱鬧 者眾,便是一些專業人士,如果拿傳統中國文化的尺子去量一下,怕也未必就真正能繼承琴學的精髓吧?我們讀著鄭珉中先生的書,聽著管平湖先生錄製的唱片,在心靈跟著音樂一起悠揚之際,對於古琴這門藝術,實在是不能沒有一點憂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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